多情只有春庭月,犹为离人照落花。——张泌《寄人》
上世纪二十年代末期,上海推出了一款黄慧如香烟,烟盒上印一漫画女子,看起来平平无奇的一款香烟,结果在发售日当天遭到哄抢。一时间无论是上海的达官显贵还是码头的苦力劳工,人手一包黄慧如牌香烟。这是怎么回事呢?原来在这包香烟背后有着一个惊世骇俗的悲惨爱情故事。
任性叛逆的富家千金女
黄慧如,年出生在浙江湖州的一个大户人家,父亲做了很多年北京电话局局长,挣下了非常殷厚的家底,黄慧如就是从小就是被娇生惯养长大的,哪怕是后来父亲去世了,一家人搬到上海日子依然滋润。
父亲死后家里还有大哥黄澄沧、二哥黄澄济、母亲朱氏,老祖母等人。一般大家族都会有保守封建的情况,何况黄家还有一个上年纪老祖母,她思想迂腐陈旧,对黄慧如管束的非常严格,常常对黄慧如说,女子无才便是德,不准黄慧如去上学。
上海与黄家封建的环境恰好相反,西方开放的风气吹遍上海,女子也可以像男人一样上学、游玩。
黄慧如也想去读书识字,起初一家人都不同意,但黄慧如任性倔强惯了,坚持要去上学,外祖母没办法,选了个最折中的办法——送黄慧如去上海启明女子学院。
这是一所极为严格的女子学校,学校里除了一个老花匠以外,一个男性都没有,当时流传着一句话:启明女子学院里连一只公苍蝇的飞不进去!
家有小女初长成
年,转眼间黄慧如长到了二十一岁,常言道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小时候就可爱的黄慧如长大了更是亭亭玉立,本着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的传统,黄家强行把黄慧如带回家,开始请媒人帮着张罗。
十月份时候经过媒人介绍,黄慧如认识了一位贝公子。这位贝公子来头可不小,他的大伯是上海颜料大王贝润生,贝公子的父亲贝露生也是上海有名的富豪。贝公子从法国留学回来,学识渊博,人长得也非常英俊,黄慧如一见倾心。
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之后更是对贝公子的人品非常欣赏,就答应了这门亲事。如此天造地设的一桩亲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再加上两个新人又互相喜欢,于是黄贝两家很快就谈妥了结婚的事项,将婚礼日期定在了11月16日。
此后黄慧如就每天充满期待在家等着贝公子,可是等来的却是一个噩耗。
失去心意郎君
定亲后不久,贝家人突然反悔退掉了这门亲事。黄慧如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了准婆家,黄慧如妈妈也是一头雾水,经过她再三盘问才终于知道了真相。
原来是黄慧如的大哥和老祖母暗中使坏,大哥黄澄仓一向不学无术,在他眼里家里的钱就是他的命,他怕妹妹嫁给这种豪门会带走太多嫁妆,就跑到贝家,造谣说黄慧如根本没有生育能力,还有治不好的慢性病。
像贝家这种上海巨富,想要找什么样的女子找不到?怎么可能让一个不能生孩子的拖油瓶进家门,于是当场就决定退婚。
在那个年代,女方被男方退婚,本就是一件莫大的耻辱,再加上大哥在外面到处宣称自己不孕不育,可想而知那时的黄慧如有多绝望。
她万念俱灰,豪华的黄宅在黄慧如眼里就像一片荒无人烟的野地,除了把自己关在小屋子里,就是躲进摆着父亲灵位的小屋里,一呆就是一整天,粒米不进,一家人都急坏了但黄慧如谁的话都听不进去。
小男仆解忧愁
讲到这里我们故事的男主人公终于要出现了,他叫陆根荣,是黄家唯一的男仆,同黄慧如年龄相仿,长得清秀人也实在。有次他上楼给黄慧如送饭的时候刚好碰上黄慧如上吊自杀,他赶紧冲上去把黄慧如抱了下来。
此后陆根荣每天都到小姐房间去陪着黄慧如,陪她聊天告诉她不要做傻事,黄慧如看着面前傻乎乎的陆根荣,心情也慢慢变好了。
陆根荣看起来傻乎乎的,哄女孩却相当有一套,经常把黄慧如逗的喜笑颜开。黄澄仓听着楼上传来的银铃一样的笑声,知道妹妹已经走出来了,不过他不知道的是,一件更大的麻烦来了。
日久生情
陆根荣一开始安慰小姐只是因为他同情这个女孩子,相处中渐渐发现,小姐虽然地位高高在上却从不对自己摆架子,两人相处的像朋友一样无话不说,小姐的美丽热情常常让陆根荣迷失自己。
正所谓日久生情,黄慧如也慢慢发现自己居然喜欢上了眼前这个老实到傻乎乎的男人。用现在人常说一句话就是,恋爱中女孩子智商为零,被爱情冲昏头脑的两个人,就这样相互陪伴着走过了几个月的时光。
直到年正月初一这天,黄家人都出去走亲访友了,仆人也都基本回乡探亲了,偌大的家里就剩黄慧如和陆根荣两人。黄慧如拿出酒邀陆根荣同饮,两人一杯接一杯喝到面色微红,喝到眼神迷离。这天深夜,这对地位差距悬殊的孤男寡女放下世间惩戒,发生了关系。
两个年轻人初尝男女情爱就一发不可收拾,偌大的黄家宅院里夜晚那么的安静,没人注意到某间屋子里常常传出的窸窣声响。几个月以后,黄慧如怀上了陆根荣的孩子,黄慧如开始慌乱起来,自己一个未出阁的姑娘,怀孕了算怎么回事,要是被家里人知道还不得打死自己。
黄慧如和陆根荣商量私奔,可陆根荣没有一技之长,两人离开黄家就是死路一条。黄慧如又提出跟陆根荣回老家过普通人的日子,陆根荣听见以后更慌张了,他吱吱呜呜说不出话,在黄慧如的再三逼问下,陆根荣才承认,原来他在苏州已经有了家室,黄慧如刚知道的时候很伤心,但自己已经怀孕了,又能怎么办呢?
你有妻子也无所谓!我可以做小!为了能和陆根荣在一起,黄慧如什么都顾不上了。
事迹败露
可是不过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呢?五月底的一天,小两口正在书房厮磨,被听到异响的黄慧如妈妈撞见了,黄慧如妈妈气愤不已,勒令陆根荣离开黄家,念在这几年陆根荣踏实勤恳工作的情分上,给他另外找工作的时间。
6月14日这天,陆根荣提着自己的行李彻底离开了黄家,不过黄家人不知道,同陆根荣一起离开的还有黄家大小姐和整整两箱金银珠宝。
主仆私奔
没错,黄慧如和陆根荣私奔了。黄家人大怒,一纸诉状将黄根荣告上了法院,理由竟然是诱奸慧如、盗取金银财物。此时这两人已经一路逃到了苏州,想着再次暂避风头,等黄慧如把孩子生下来以后再做打算。
两人租了一间房子,又置办了一些家具,小日子过得还挺温馨的。不过出门在外哪有那么容易呢,黄慧如带出门的金银财宝少说价值几十万,那时候的苏州可不比繁华的上海滩,这里的人多数用铜元,黄慧如的银元珠宝一拿出手就十分引人注目。
有心人一看就明白了这财来路不正,两人很快就遭到了地痞流氓的敲诈勒索,搬走后流氓们还追到新住处要钱,两人只能住进旅馆时常换地,黄慧如挺着大肚子东奔西走,过得苦不堪言。
被捕入狱
在两人私奔后的第11天,巡捕突然冲进旅馆,没收了两个人的财宝带走了陆根荣和自愿要求入狱的黄慧如。
在法庭上,黄慧如当着法官、家人、还有无数记者的面,承认自己是自愿离家出走,钱也是自己拿的,这一切都跟陆根荣没有任何关系。但黄家不依不饶,硬是动用了全部的社会关系只为重判陆根荣。
陆根荣被判有期徒刑四年,黄慧如坚决不和黄家人回上海,一定要等陆根荣出狱。
退庭以后,报社记者们火速回去把海报刊登了出来,这种丑闻是人们最喜闻乐见的,他们的事甚至被编成了戏剧在戏院、茶院里广为流传。
黄慧如无处可去,只能到陆根荣的家里,陆家虽然不是什么名门望族,但是人就知道要脸,陆根荣的老母亲怎么可能喜欢这个臭遍大街的第三人,她几乎要把黄慧如打出去,如果不是陆根荣从狱中写信来求母亲好好对待黄慧如,黄慧如一定会带着身孕露宿街头。
诞下男婴
年3月份,黄慧如终于到了待产期,医院。医院的除了腹中胎儿,只有成群的记者。
高墙外是依旧传唱的黄慧如与陆根荣,高墙内是一轮一轮采访产妇的无良记者,此时的黄慧如已经无力反抗,不只是因为临产的虚弱,更是因为这几个月的媒体狂轰滥炸。
她累了,她再也不是高贵的富家千金黄慧如小姐,她只是人人揶揄的与陆根荣偷跑的第三人。
3月7日,黄慧如诞下一个九斤四两重的男婴,黄慧如看着儿子心生欢喜,取名永年。黄慧如不准护士们把永年放进摇篮,一定要自己抱着睡觉,她还曾对护工说过,她想回上海独自抚养这个孩子长大。
病逝船中
黄慧如因为产后大出血,身体非常虚弱,加上前段时间经受了太多打击,居然有时出现了神经错乱的迹象。思女心切的黄母赶来了上海,看到女儿被折磨的不成人样,强行把女儿带上了回上海的船。原本躺着黄慧如的病床上,此时只有一个仅出生十几天的弃婴。
此时虚弱的黄慧如怎么经得住路上颠簸,在经过阳澄湖的时候,湖面上掀起巨浪,在剧烈的颠簸之中,黄慧如口吐黄水、血崩如柱,虽然同行的两位医生尽力抢救,但无奈黄慧如已然油尽灯枯。早已在上海码头候着的黄家家仆们,只等到了一具冰冷的尸体。
陆根荣出狱
黄慧如死后不久,法院迫于群众的压力,改判陆根荣无罪释放,可惜这一切黄慧如都看不到了,他们已然天人两隔。而陆根荣被释放后回到了苏州老家,他对黄慧如的事绝口不提,直到安然终老。
不知道陆根荣会不会偶尔想起黄慧如,会不会偶尔有一丝愧疚涌上心头,医院的儿子,也不知所踪。
最让人感到可笑的是,在黄慧如死后,媒体居然将风向大转,从最初的戏谑、讥嘲,变成了对于黄慧如自由恋爱精神的赞颂,并且愈演愈烈。当初那群侮辱、谩骂,把黄慧如逼入绝境的人,突然又开始崇拜黄慧如,甚至把她当做现代女性的唯一代表。
有没有人感觉这一幕好像似曾相识?
曾有一男子在泳池里殴打一男童的热搜视频火爆全网。发布视频的人宣称是因为男子妻子游泳时被男童撞到,男子就把小孩按在水里殴打。
这段掐头去尾的视频和寥寥几字的事件描述已经足够网友们匡扶正义,大家开始对这对夫妇口诛笔伐,各种不堪入耳的污言秽语层出不穷,还有人人肉出了这对夫妇的现实身份,大家发现打人者妻子居然还是一位医生,网友们骂的更加起劲了。
这场声势浩大的舆论怒火,直到女医生服毒自杀才逐渐熄灭。
冷静下来的网友了解到真相原来是两个男孩摸了女医生屁股,而不是简单的撞了一下,随后男孩父母找人在更衣室把医生夫妇狠狠暴打一顿,第二天还分别闹到了两人的工作单位。
其实这些都还没有摧毁女医生,真正逼着女医生自杀的是网上随处可见的谩骂。而此时得知真相后的键盘侠们,立马倒戈相向,像当初攻击女医生一样开始转过头来攻击男孩一家。
是旧时代的悲哀,还是舆论下的利刃?
有人说如果黄慧如的悲剧都怪那个旧时代,如果她活在现在,结果肯定就不一样了。可是我觉得,如果黄慧如活在这个信息传递更加便捷的网络时代,她恐怕只会落得一个更惨的结局。
你可能只是在键盘上敲下几个字泄愤,但这一字一句都像刀扎在当事人的心里,尊重别人就是尊重自己,真心希望大家能对每个人多一点点善意,
有人说,黄慧如其实没有死,黄家为了逃离媒体,将诈死的黄慧如藏在了上海生活。不过黄慧如到底死没死,现如今有谁会在意呢?
曾经发生过的事,今天仍旧在上演,在无数座阴暗的宅楼里,永远都有那么一个人,他像是被人有意藏起来一样,默默无闻像一个秘密,直到离开这个对他而言没那么美好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