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颂平
口述者
罗颂平全国名中医、广州中医院妇儿中心教授
“你已经有一个孩子了,生命比生育更重要,你不能为了生孩子放弃你自己的生命。”在诊室里,我少有地用严肃的语气说。
对面是一个不到30岁的女患者。她确诊子宫内膜癌,医生建议她切除子宫,她来找我,希望我为她保住子宫,生下二胎。
我的诊室里,接待过许多这样的棘手患者。作为一名妇科医生,我总是竭尽全力帮助她们实现愿望。
有一名病人的卵巢已经不“工作”了,却跟我说想要怀孕,实话说,我没有信心,只是建议她先吃药试试,再搭配膏方与针灸。
没想到过了半年,她的生理指标有了好转,一年后她能排卵了,最终自然受孕。尽管如此,我的心里还是没有底:卵子质量如何?能否保得住胎儿?
医院,我都给她加号,直到过了孕12周才真正松一口气。两年后,她抱着健康可爱的女儿来找我,想要生二胎,我们再次联手,她二次怀孕,生下了一名女婴。
生的喜悦是一种莫大的幸福。在真正成为医生前,我已经能体会到这一点。
我的父亲是罗元恺教授,岭南罗氏妇科传人,远近闻名。年,父亲带着医疗队下乡到新丰县帮村民看病,那时农村大多缺医少药,村民十分信任省城医生,每天追着医疗队看病,有的人还追着到广州来找他。
记得那时,父亲每天晚上回家后总是顾不上吃饭,先给家门口等待的村民看病。看到这个场景我就想,当医生可真累,但是能帮人真好。
一名医生,自然是要竭尽全力帮助患者,完成他们的心愿。但是从医时间越长,遗憾也越多。总会有疑难杂症的病人带着最后一线希望找到我,但实际上,医生不是万能的,我能把握住的东西很少,不是总能帮助她们完成愿望。
不少女性找我是为了生孩子。她们尝试了不同方法,甚至多次接受试管婴儿手术。从恳切的眼神中,我能看出来,她们渴望拥有一个孩子,因为在中国,对很多女性来说,似乎有孩子才圆满。
前两天,有一位48岁广州女性,尝尽了各种办法怀孕。最后我告诉她,我无能为力了,真的是无能为力。
记得有一个大姐和我说想再生一个小孩。我心里很纳闷,就问她,你不是生过一个小孩吗?怎么四十几岁了才要生二胎。她告诉我,她孩子走了。她本来没有打算生二胎,但是现在她想再追一个。
还有一个失独的农村妇女找到我说,邻居都在娶媳妇、嫁女儿了,她还在治疗不孕不育,都不敢回家,觉得特别没有面子。
透过诊室的这扇窗口,我窥见了中国女性的不同面孔。我多希望她们在遇到生存和生育的两难时,能为自己多考虑一些,更加爱护自己。
说到底,选择权仍在病人手中,我只是在病历上写下了我的意见和建议。事实上,中医和西医都不能解决所有的医学难题,都只能解决一部分而已。
我能做的只有终身学习。遇到无法解决的病例,我就想提升我的能力,找到解决办法。我的老师欧阳惠卿教授,每次上午看完病,下午就到图书馆找资料,80多岁了还是这样,也应该是这样。
前段时间有一位母亲陪着女儿来找我看病,后来我才知道,这位母亲在20多年前曾经不孕,就是在我手上调理好的。她说是因为我的帮助,才有了这个小女孩;我已忘了她们,但她们还记得我。我的日常工作,可能为某个家庭带来生的喜悦,这些成就感足以让我继续努力,尽量减少患者的遗憾。
编者按:
没有人生来就是医者。
医者的成长路上,有人动摇、有人放弃,更多的人在不断探索。直至遇到生命中那个决定性的瞬间,医者肩上的责任突然清晰,白大褂有新的意义,他们终于给自己一个确凿的答案:这就是我要为之奋斗一生的事业。第五个中国医师节将至,南方日报、南方+推出特别策划,请医者自述生命中的“医瞬间”,敬请垂注。
医瞬间口述者:
张世忠:面对固执的病人,我会想起我的爸爸
蒋宁一:投身核医学前,我当过5年赤脚医生
赵一凡:在阿富汗,我们没能救活那个小女孩
黄锦辉实习生吴丽婷
徐昊
黄锦辉;徐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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