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性不育论坛

首页 » 常识 » 常识 » 试管中的生育较量交汇点客户端
TUhjnbcbe - 2024/3/10 15:55:00

中国人口协会发布的《中国不孕不育现状调研报告》显示,中国不孕不育发病率从20年前的2.5%-3%攀升到12.5%-15%。在我国,随着生育年龄的推后,环境、压力等因素的影响,不孕不育患者数量已有万左右。

互联网上一些女性宣扬“不婚不育保平安”,现实语境中,生育焦虑却在真切地困扰着另一批人。更为严峻的现实是,孕育后代对于一些家庭而言,渐渐变得有些像是奢望。

一面是不孕不育高发,就诊之路无比曲折;另一面是生育热忱和传宗接代的社会观念。中间不断被撕扯的是一个个家庭,巨大的矛盾下,辅助生殖被催热,试管中有焦虑也有希望。

“这次真的是最后一次。”

在扎了快针之后,39岁的徐恩下了最后通牒,既是对丈夫,也对仍然心有不甘的自己。这些年,为了要一个孩子,她承受了很多肉体上的痛苦,放弃了对事业的追求,辗转多地求医。她想,马上40岁,是接受现实的时候了。

谁在承受生育之苦

生育从未如此复杂。一方面,它是一个小家庭的隐私;另一方面,又是一个大家族的血脉延续。往大了说,还关乎社会的未来。而在中国,“不想生”的低生育意愿和“不能生”的不孕症,两者正以荒诞又不失逻辑的方式共存。

时间倒退12年,9年刚结婚的徐恩和丈夫没着急要孩子,夫妻俩享受着二人世界的甜蜜。他们在山东某上市公司有一份不错的工作。升职就摆在眼前,职业带来的成就感唾手可得,“虽然那时我已经快28岁了,但还处在追求自我发展的阶段,想过两年再要孩子。”

与徐恩有相似想法的人不在少数,女性接受教育的年限延长,毕业后找工作、适应职场,初婚初育年龄势必“水涨船高”。“年龄越大,不孕发生率越高。”南京市妇幼保健院生殖中心主任医师凌秀凤介绍,10年前,江苏育龄妇女平均初育年龄是26岁,现在则推迟到近30岁,而医学上最佳生育年龄是24岁至29岁。“所以说有时候父母催婚、催生是有道理的,从身体角度来说,什么时候做什么事情是对的。”

徐恩也没过分在意,她曾认为怀孕生孩子就是一件水到渠成的事情。作为高学历的职场精英,她习惯了生活中的一切都是可控的,也是可以通过努力达成的。等过了两三年后她真的想要孩子,让甜蜜的家庭更完整时,事情变得不那么简单了。怀孕,就是她生活中那件充斥着概率、充满不确定性的事情。

“我和丈夫做过很多孕前检查,明明各项指标显示一切正常,迟迟要不上孩子的,为什么是我呢?”作为一件到了“高龄产妇”才开始考虑的事情,生育的残酷之处暴露无遗:一旦发现问题,留给徐恩的时间窗口通常不长。

因为始终查不清原因,徐恩又翻阅了不少资料,最后决定“北上”。她收拾行李,带着妈妈和丈夫,风尘仆仆赶去北京最有名的生殖中心。在医生的建议下,她决定走上试管之路。

“先打针降调,看指标怎么样,到时候来促排。”北京的医生给了方案,一场长期攻坚战看上去不可避免,医院对面租了房子,和妈妈安心住下来,把丈夫赶回去上班。

真正进入生殖中心,徐恩才看到,原来不孕不育的人群竟这么庞大!医院号源紧张,她总是能起多早就起多早,因为一不留神晚去一会,取号的队医院门外。凌晨4点多,在小书包里装好纸巾、水杯、面包,拎起小马扎,徐恩和妈妈兵分两路去不同科室签到排号。“5点签上到,才能保证取到前50以内的号。”想起那段经历,徐恩苦笑。

常规检查、血尿、肝功能、激素、白带、宫颈……检查单子掐在手里,医院跑上跑下,在每项检查中间,等待也是常态。

徐恩到现在都还记得,诊室门外医院宣传片就是《猫和老鼠》。“来来回回那几集,情节都快要背下来了。”看着那只被耍得团团转却总抓不到老鼠的傻猫,她笑不出来。

等检查都差不多时,马上要进行取卵手术。这还是她成年后第一次进手术室,表面上装作不太害怕,但内心抖得如筛子。

“我真的不想回忆。”打了麻药,徐恩躺在手术台上,麻醉减轻了生理上的痛感,但无法消除内心的羞耻、紧张和恐惧。

徐恩一共取出了20颗卵泡。3天以后,医院会通知她和丈夫,他们的卵子和精子有没有结合成受精卵,“像学生查成绩一样的,医生会告诉你,现在取了多少个卵泡,培育成多少个受精卵,质量怎么样。”

她的“成绩”不差,从她体内取出的这20个卵子最终配成了10多个受精卵,养成囊胚,“那时候期待值很高,觉得第一关闯过了,可以移植了。”

接下来就是检测子宫内膜的厚度,看是否适合移植。抽血、验血、做B超,刚开始三四天检查一次,越到手术前检查越频繁,隔医院报到。

时间不长,徐恩的两侧手臂就布满抽血的针眼,青青紫紫一片。

当然,经历过取卵手术、移植手术,这就是“小巫见大巫”。“第一次扩宫口的时候整个人特别抵触,后来做多了,就放弃抵抗了。”为了孩子,她只能一再承受。

然而天不随人意,前后6次移植手术,没有一次成功。不断的失败让一向理智的她渐渐情绪失控,“说实话这种痛苦很难用语言形容,它不会在某一个特定节点爆发,而是一直绵延不断,好像上山下山找不到绕出去的路。每次失望之后带来的失落感,都会让我觉得压抑,却又无从述说。”

谁在为生育割让自我

吃药、打针、取卵、移植,通常就诊女性的一个治疗周期为1.5个至2个月,她们首先要面对的现实问题是对抗时间。这时,距离徐恩来北京治疗已一年半了。

生育的不确定性已严重影响了她的工作和生活,即使公司再善解人意,让徐恩停薪留职安心备孕,她也无法再开口说出请假二字。正好丈夫工作调动回苏州,分居两地不是长久之计,在这个契机,她决定辞职。年底,她离开了那个自己奋斗过十几年的职场。

在这个时代,“男女平等”几乎是不言而喻的社会共识。但当大家走出象牙塔,走上社会,走进婚姻,徐恩却发现自己无法摆脱来自职场、婚恋和生育三者的角力。

医生们对这点感同身受。“我一般会提前到早上7点半开始看诊,让那些在南京工作的患者做完检查就可以回去上班。”医院生殖医学中心副主任医师高彦宁可延长自己的工作时间,也不愿意看到很多女性因为生育,放弃自己的工作。“我想告诉她们,生育是生活中的一部分,她们不应该为了生育让自己被‘社会边缘化’。”

在高彦看来,无论是“主动选择”还是“被迫决定”,生育对小家庭来说还有另一个复杂的背面:男性和女性在其中的角色、权利或义务,无法用一杆秤精准衡量。

离开职场,徐恩说自己“舍不得,但没办法”。离职那天她请同事在公司附近吃饭,却没再回办公室看一眼,最后剩下的一点东西都是同事帮忙收好拿给她的,她的大部分物品早在一次又一次的请假中,陆陆续续拿走了。

“徐恩姐,别着急辞职啊,你就去慢慢治,生了宝宝回来我们继续跟着你。”同事的挽留虽然暖心,但徐恩知道,人生的转向已不可避免。因为生育暂时放下的自我谁来修补?日后还能不能重回职场,和以前一样独当一面?只怕谁都给不了徐恩一个明确的答案。

就连徐恩自己,也无法厘清“爱孩子”和“爱自己”是相同命题还是不同选择。辞了工作,回到丈夫老家南京,在下一份工作的空当期里,徐恩想,要不要再试一次?就最后一次。

“我和丈夫达成共识,这次如果不成,就接受自己没有孩子的事实。不能为了孩子,完全失去自己。如果实在喜欢小孩,以后可以领养。”

医生其实见多了因为孩子影响夫妻感情的案例,高彦告诉记者,甚至有夫妻带着离婚协议书到诊室等待移植是否成功的结果。

但幸好,徐恩在这方面算个“幸运儿”,丈夫的支持给了徐恩很大慰藉。他总是和徐恩说:“没关系,如果没有孩子也没关系,我们两个可以过得很幸福很好。”

这次不奔波了,就在家门口治,她来到南京市妇幼保健院,一次性取了10颗卵子。第一次移植,仍是失败。

“奇怪了,明明胚胎外形看起来很健康,失败的原因在哪呢?”徐恩的主治医生建议她重新做全面检查,并尝试第三代试管技术。

不同于一代试管,只通过外观形态判定囊胚健康程度,这次他们提取囊胚外周的细胞做基因检测,发现10个囊胚中只有2个在基因方面是过关的。这让徐恩大为震惊,以前竟然做了很多无用功。

再进一步检查,徐恩的免疫方面竟然也存在问题。细查下来,原来一直没被发现的这些问题,才是最核心的。“就好像以为自己提着水桶去打水,最后发现拿的是竹篮。”徐恩想起还是忍不住感慨,要不是医生细心“复盘”发现了这些问题,她可能会“一错再错”。

找到症结所在对症下药,徐恩又开始了大把吃药、频繁打针的日子。她随手从柜子里拿出满满一袋子剩下的药和针管,“这是*体酮注射液,利于胚胎着床的。这是那屈肝素钙注射液,抗血凝的。雌二醇,一吃就要20多天不能停……”

袋子里还有不少粗细不一的针管,针也要自己打吗?“那可不,有的打肚子,有的打腿上,还有的是屁股针。”说话的时候,徐恩还不断摩挲着肚子和大腿,几百针打下来也久病成医,“对自己下手”眼睛都不眨。

谁在制造生育焦虑

这次移植后是背水一战,徐恩说自己走进手术室的步伐都更“悲壮”了一些。

“今晚回家吃点什么好吃的啊?”“给你推荐一家店呀!”移植前为了舒缓徐恩的心情,护士赵静总爱跟她“东扯西扯”。

赵静是徐恩在南京市妇幼保健院做试管以来,和她接触最多的一名护士。“你会觉得,这对夫妻这么温和,做他们的宝宝一定很幸福。上天如果不给他们一个孩子,真的有点残忍。”赵静告诉记者。

这些陌生人带来的感动其实一直围绕着徐恩。她还记得有次手术结束后,她坐在一边休息,看到清洁工阿姨进来本想赶紧起身离开,结果阿姨立刻按住她叮嘱:“再休息会儿,不耽误我清理,姑娘祝你好‘孕’。”

徐恩的手机里,还有三四个“病友群”,医院等待检查结果和大家闲聊时被拉进去的。“翻滚吧BABY”“好孕帮”“子辉群”,从群名就看得出来,这些群承载了备孕妈妈们多大的期盼。

人类的悲喜在这里无比相通,她们都是社会里的极小个体,却承担着家庭繁衍生息的重任,她们用各种各样的办法,每天期盼着自己怀孕。似乎,怀孕成了她们目前最大的目标。一旦有人报喜“怀上了”或“生了”,群里还会跟着一溜烟地发“接好孕”,求个好兆头,不管平时多理智的人,这时候都相信“孕气”是会传递的。

移植后的第9天,和每次一样,徐恩拿出早早孕试纸。竟然在上面看到了浅浅的红色!第10天,再测,颜色更深了一些!徐恩把试纸拍给赵静确认,赵静回了两个字:成了。

在一天天加深的颜色中,徐恩和丈夫又期待又忐忑。终于熬到第14天,她和妈妈、医院验血。特意比平时起得更早,7医院。9点报告单出来,医生把结果告诉她,“恭喜啊,怀孕了。”

好像中了头彩不敢相信一般,回家的路上徐恩整个人都是“飘忽忽”的。丈夫满脸都是激动,妈妈也跟着在一旁偷偷抹眼泪。

一直闷着头“冲刺”,闯过终点线后,徐恩的生活看似更平静了,同时又打开另一新世界大门。徐恩家里,沙发上一本页的《育儿百科》已看了快三分之一,随手翻开都是她标注的划线和折页。客厅的落地窗前,阳光最好的位置,晒衣架上正挂着新买回来洗过的小毛巾。

孩子爸爸亲手洗了孩子全部的衣服、床单、被罩、纱巾布,从不假他人之手。人高马大的父亲,攥着比自己手掌大不了多少的小衣服,边清洗边哼歌。每当看着丈夫宽厚的背影在洗手台前微微弓着,徐恩总觉得之前的痛苦恍如隔世。

徐恩在试管这条路上“毕业”了,但试管婴儿是所有不孕不育者的救命稻草吗?

答案显然是否定的。如今的试管婴儿成功率虽可以达到30%-60%,比起早些年已有很大的进步,但也意味着还有很大一部分人正在漫漫求子路上踽踽独行。

“很多患者明明身体可能没太大问题,通过治疗、调养,努努力能自然受孕,她们却像点菜一样来了就喊着‘我要做试管’。”高彦对一些患者的行为感到无奈,同时她也理解她们孕育一个孩子急迫的心情。更让高彦觉得无奈的是,不少人全家齐上阵,婆婆甚至会偷偷来问“试管的孩子是亲生的吗?”有的患者拿着网上四处搜集来的说法,一一质问。焦虑的情绪因为“不了解”,被越烧越旺。

作为一个医生,高彦觉得自己“治病”重要,而“治心”更重要。她的看诊习惯是,首次面诊一定要夫妻双方都在场。“这不是一个人的事,夫妻双方必须要彼此配合与理解。”

在高彦的办公室,摆着不少绿植、鲜花,周围的墙面也是粉色的。其实高彦并没有时间养花,摆放这些就是为了患者能有一个舒心的环境。

“心态直接影响患者的身体。”过度焦虑会影响患者的睡眠状况、内分泌状况,以及精子、卵子的质量,长此以往形成恶性循环。高彦有时会建议特别焦虑的患者寻求心理疏导。她说,“医生能做的其实就是陪患者走一段路。也许我不能让患者成功抱一个孩子回家,但至少能让她们在回想起这段艰难的日子时,没有那么残酷。”

新华日报·交汇点记者蒋明睿王静

1
查看完整版本: 试管中的生育较量交汇点客户端